PR人:被阿里耽误的虾米的一生!
2020-12-03名家专栏
真正的虾米音乐粉丝,只要打开自己的APP界面就可以证明。注册年限、听过的歌曲数量,无一不是最好的证明。
真正的虾米音乐粉丝,只要打开自己的APP界面就可以证明。注册年限、听过的歌曲数量,无一不是最好的证明。
“虾米音乐将于明年1月关闭”,这条官方未下场辟谣的消息在音乐圈迅速发酵,更难过的是那些粉丝:大家都不想告别,但所有人都明白,即便不是这个时间,虾米音乐也正在被遗忘。
2006年时,一个名叫Emumo的“小破站”出现,意为Earn Music&Money。之后不少用户为爱发电,自发上传专辑。这个网站捧出过不少小众歌手和独立音乐人,拥有独特的粉丝粘性和音乐氛围,在资金困难时,被阿里巴巴相中。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资本加身、犹如神助的开挂故事,但事与愿违,2018年11月17日,虾米音乐官方发微博纪念十周年诞辰时,底下的评论只有寥寥数十条。
2018年,行业洗牌。腾讯音乐在美股上市,从此TME一骑绝尘,虾米只能出现在卖身和合并的传闻里。
此次“虾米音乐将关闭”的消息一出,曾经的阿里音乐集团CEO发微博称,也就五年前还和QQ二分天下呢。但如今,虾米音乐的月活已经跌出行业前五,“一直在换帅,但所有人都是KPI的背锅侠,项目不断被边缘化,就算今天不来,关停也是迟早的事。”一位业内人士告诉深燃。
更多用户的不舍,出自多年的使用习惯,积累的歌单和收藏的歌曲不知道最后会被如何处理。“如果要关,希望有导出的功能”,一位11年的虾米用户告诉深燃,他在虾米音乐已经听过十万多首歌曲,听歌数据基本全在虾米上,要重新养个合自己口味的音乐号将会非常痛苦。还有的粉丝当年充了20年的SVIP,更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就算再不舍又怎样,乐评人邹小樱说的对:从情感上来说,没有了南瓜和朱七(两位创始人)的虾米,本就已经结束了。流媒体音乐最后只是资本和神仙打架的筹码,和音乐没有任何关系。
“心痛程度不亚于参加老朋友的葬礼。”网友@博斯的神圣喜剧在听闻这一消息后,连用了三个大哭的表情。
是的,一无官宣,二无实锤,不少用户已经开始在社交平台上手动“哀悼”虾米,“哀悼词”例如,“虾米是最像音乐APP的音乐APP,没有之一”,总结下来就是,一直被津津乐道的界面视觉、合口味的音乐日推、相对单纯的音乐评论环境等等这些因素,都让虾米一直站在国内听歌APP的鄙视链顶层。
和大多数在线音乐平台不同,虾米初期是由众多音乐爱好者一砖一瓦搭出来的,用户能自行上传歌曲、编辑/翻译歌词、完善音乐人资料等。一类夸张的例子是,有用户创建了不下一百张用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文字写就的歌单,这种自书自建的玩法有别于其他平台,很快就吸引了大批优质乐迷。
同样的,用户自行上传音乐的方式,也帮助虾米音乐创造了更多元的“音乐数据库”,在音乐风格分类和专辑单曲EP等分类上更专业和细致。到现在也是如此,在虾米只要输入一首歌曲的名字,搜索结果会将歌手、所属专辑、MV等相关信息一一呈现出来。
“虾米的社交属性、歌迷之间因为一首歌产生的火花,都是建立在这种相对完整的数据库的基础之上的,网易云音乐一直在讲社交属性,但一直没有豆瓣、虾米曾经做得好,就是因为基础数据体系没做好。”音乐版权内容公司HIFIVE首席策略官张昭轶对深燃分析,虾米拥有的数据体系不被市场看好,KPI很难衡量,但它对用户来说是信仰级别的情怀。
“也是因为此,虾米和豆瓣遇到同样的尴尬,闪光之处有目共睹,但是没有资本愿意给他们续费充值。”张昭轶表示。
这样的数据库也使得虾米成为小众音乐爱好者最后的自留地,视觉系日本摇滚、G-Funk、金属党、Progressive House等都能在虾米上找到自己的同好。“我讨厌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但总有一小部分留住我”,对于很多虾米音乐的用户来说,这个产品之于他们就是这样的存在。
当年,虾米还通过寻光计划等方式扶持了一大波小众音乐人,到现在推荐算法还会推荐一些小众歌手,“那种犄角旮旯的巨冷门的歌都有”,一位网友说道。
不少独立音乐人也发出了对虾米不舍的信号,微博认证为打击乐演奏家、音乐制作人的刘恒发微博称:对于我们这种独立音乐人来讲,虾米给了我们最好的土壤,我所有的新歌也都会在虾米先发。当年注册音乐人后发布了第一首歌的那瞬间,虾米就给了我3年VIP,这点红场和绿厂(指网易云音乐和QQ音乐 )就做不到。我是为了那3年VIP的钱吗?我是感慨虾米对独立音乐人的态度。
能做出这样一个产品,和创始团队的基因不无关系。虾米音乐的创始人王皓(南瓜)是一个文艺青年,上学时组过乐队,担纲吉他手;毕业后开过琴行,也创办过杭州当地的音乐论坛,还是杭州地下音乐活动组织人。因为他最喜欢的乐队是Smashing Pumpkins,因此南瓜的代号沿用至今。
虾米诞生之初摆在王皓眼前的问题就是,版权问题怎样解决以及在线音乐平台怎么赚钱?
不愿做盗版的虾米团队其实做过很多创新,比如尝试“P2P”——试图将版权费进行分摊,让用户付费下载,即“版权分销”;对用户进行个性化推荐,把不同口味的用户通过技术手段区隔开来。
据刘恒回忆,虾米是他知道的最早一批根据用户习惯推荐歌曲和艺术家的手机软件,诺大的音乐海洋,虾米像认识他多年、臭味相投的好朋友一样,把他未来肯定会喜欢的艺术家和音乐一个一个带到他面前:“来,听这个,贼NB!”
当时的虾米还创造出了内部的虚拟货币体系——虾币,上传专辑、下载歌曲,通过分享歌单等形式推广歌曲,如果有用户下载,还可以分成,这些形式在行业内极具创新性。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虾米音乐所有的播放数据都是公开的,是唯一一家播放数据公开的在线音乐平台。
“所有在线音乐平台,音乐人的后台跟真实的结算后台的数据是不一样的,别的平台会把推广量算到播放量里面,真正跟版权公司结算收入时,又是按照真实的点击次数跟播放次数来算,他们的商务结算口径跟音乐人后台的数据是完全不匹配的。目前只有虾米是最老实的,它最符合规则,却变成了活祭品,真实数据在这个行业很难生存。”音乐行业人士宋清扬告诉深燃。
用户、音乐人自发对虾米的哀悼,似乎都让人忘了这其实是一款失败的APP。
虾米音乐诞生的2007年4月前后,对于中国音乐来说,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一方面,传统的实体唱片经济已经出现颓势;另一方面,2004年酷狗音乐上线,2005年酷我音乐成立,2006年百度收购千千静听,2007年天天动听即将诞生,千播大战的时代也即将到来。
起初,虾米音乐发展得不能说顺风顺水,至少也可圈可点。2013年,凭借2000万注册会员接过了阿里巴巴的橄榄枝,同年,阿里巴巴成立音乐事业部。一场事先就已经定下基调的坠落之旅就此开始。
很多人都说虾米走下坡路是从输掉版权大战开始的。2014年,腾讯音乐掀起了长达三年的音乐版权大战,当时三足鼎立的腾讯QQ音乐、海洋音乐(拥有酷我音乐和酷狗音乐)和阿里音乐(拥有虾米音乐与天天动听)开始打仗,没想打到一半,海洋音乐与腾讯QQ音乐合并,成为今天的腾讯音乐娱乐集团TME。
据艾瑞咨询《2016年中国在线音乐行业研究报告》显示,2016年,TME旗下三大在线音乐平台的版权覆盖率已经达到90%,阿里音乐只有20%。
“那个时候正是TME往上走的时刻,版权事关虾米音乐甚至阿里音乐的生存问题,高层却没有加注版权,当时内部的核心资源全部转移到阿里星球了。”宋清扬回忆。
实际上,正当行业大打版权战、TME疯狂揽入版权之时,出任阿里音乐集团董事长的高晓松,联手老搭档宋柯担任CEO,拉来何炅担任COO,这个组合缺少了对版权大战的敏锐,重点错放,在天天动听的基础上改造出了阿里星球。
按照高晓松的设想,这个APP能听歌,还能让歌手通过直播、打赏、演出的方式变现,让音乐人找到制作公司和幕后团队。对于阿里星球,阿里几乎把可以连接的所有数据都接了进来,但复杂的界面和操作,很难让多数只想听歌的大众买单,由于版权的贫乏以及产品方向的失策,阿里星球用户极速下滑,上线一年左右直接关停。
“一口奶只能喂一个孩子。”宋清扬称,阿里星球的资源倾斜,阿里高管对版权的漠视,让虾米越来越弱,让手握2亿用户、有十年历史的天天动听死亡,这个当时占据中国移动互联网音乐平台半壁江山的产品,就这样被埋在自家院子里。
在宋清扬看来,阿里星球是在把20年前的唱片工业从线下往线上搬运,但其实整个唱片产业链上游发生了变化。以前唱片工业词曲编录混,都是分割和模块化工作,但是现在独立音乐的创作通常都是一体化操作,不是单纯搬到线上就可行的,另外阿里星球一直是自上而下的产品主导的市场思维,“我让用户干什么用户就得干什么”,但现在是双向投票,你提供产品,用户自己玩,阿里星球的设想延续了原始唱片工业的热情和灵魂,但非常不符合互联网产品常识。
就在阿里音乐管理层引入“铁三角”组合时,王皓离开虾米音乐,加入钉钉事业部。离开前,王皓说:“我投身这个行业已经八年了,初衷是想让这个行业跟上时代,但是现在行业现状已经荒诞到令人发指。”
收购案之后的常见问题也出现了。“虾米音乐被阿里并购后,虽然有了很强的中后台,但整个财务和决策流程效率变低,同时阿里音乐的团队四散在各个城市,分离性很强。”张昭轶对深燃表示。
据知情人士称,后来虾米音乐团队内部也有了分歧,其中一个矛盾点是,收购后团队高管的职级问题,有些人的位置还不如他创业之前在阿里巴巴的状况。总而言之就是,当时整个团队没有在阿里体系内争取到更好的位置和待遇。
虾米这两年日子自然不好过,它的出现总和合并传闻有关。
虾米先后被传出过与网易云音乐、太合音乐谈判合并事宜,后来拖了好几个月,硬是拖成了阿里带着7亿美金入股网易云。彼时就有传言,阿里在投资网易云的同时,或许也在逐步放弃自身的音乐业务。
到了2019年6月,阿里重新调整组织架构,阿里音乐被归于创新业务事业群组,再一次被边缘化。近三年间,从张宇到杨伟东再到朱顺炎,阿里音乐CEO一直处于“兼职”状态,直到去年10月,高晓松正式卸任阿里音乐董事长、法定代表人,由阿里巴巴集团创新业务事业群总裁朱顺炎接任。
“阿里在音乐这件事没有特别笃定,不断地轮换团队、加码资本,就说明其实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宋清扬称。
就在阿里音乐折腾的时候,网易云音乐通过在版权上站队腾讯,不断完善产品特色,异军突起。TME在2018年底实现上市,成为版权和用户的双寡头。TME今年前三季度收入达208亿元,最新市值超过1800亿元,成为中国最大的在线音乐平台。
从比达咨询最新的数据来看,2020年上半年腾讯系三大在线音乐平台的日活和月活都遥遥领先其他平台,虾米音乐跌出前四,在月活上甚至不及咪咕音乐。
“以前互联网音乐有八大平台,现在其实也就是腾讯和阿里曲线拿下的网易云这两家在争了。”张昭轶称,这个行业的人有个误区,就是TME是第一、网易云第二,其实网易云音乐数据最好的时候也没有达到TME的1/4,这个行业没有第二。
在张昭轶看来,即使TME拥有行业定价权,有最多的用户和最多的版权,资金也足够充裕,但用了近5年的时间,而且是在几乎无人干扰的情况下,到今年三季度付费率只有8%,在线付费用户数5170万。而截至2018年底,全球流媒体音乐龙头Spotify的付费已经达到46.3%。
让整个行业尴尬的是,李宗盛、五月天、周杰伦这些歌手曾经只靠音频媒介,完全不靠综艺节目和影视金曲,而如今,很多爆款音乐和音频平台关系不大,反倒是在长视频和短视频上先声夺人。
曾经一度,音乐行业有定义当前流行文化的能力,蔡依林穿什么能影响到台湾的服装市场走势。更早以前,国内的唱片行能决定让谁火,光良的《童话》、林志炫的《单身情歌》、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都是例子。
但现在,音频平台早已失去了这样的能力,对前沿文化、消费文化的影响力不再,平台上就算自产了一些网络歌手,也是通过上综艺节目在视频的圈子里扩充版图。
现在一个新现象是,抖音这些短视频平台上出现了很多抖音神曲,是因为很多经典音乐在视频使用中需要付费,因此市面上出现了小部分原创音乐,又作为新的IP留存在平台上。
这在星瀚资本创始合伙人杨歌看来,是做大了整个音乐市场,只不过是新老音乐人和新老音乐IP之间产生了冲突,相互挤压。他判断,有更多的人进来是好事,标志着整个市场在做大,而不是越走越窄,关键就看之后两者的商业模式如何融合。
杨歌对深燃表表示,音乐赛道的竞争还没有结束。在这个赛道上,一类是To C模式的听歌APP,TME大概率会吃掉全场,另一类是To B的音乐版权市场,目前正处在混战和逐渐胜出的状态。
星瀚资本投资的豆瓣音乐后来从豆瓣分拆,并与音乐版权服务平台V.Fine合并,应对的就是第二类竞争。也就是说,听音乐和使用音乐,在一个播放器上听和把它下载下来运用到视频和作品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同时杨歌提到,资本雄厚的玩家最后会赢者通吃,但是反垄断法就是来反抗这个因素的,这也会使得未来几年的音乐产业发生一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