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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疲惫、麻木:那些受社交媒体困扰的人,正在这样做!

2021-04-20名家专栏
“数字极简主义”这一概念近年来不断被人提起和讨论,有人意在摆脱数字媒体的上瘾与依赖综合症,开始尝试“数字排毒”“社交脱敏”;有人不堪网络上假新闻与无价值信息的侵扰,主动与社交网站等数字媒体保持一定距离,甚至停用了自己的账号。
“数字极简主义”这一概念近年来不断被人提起和讨论,有人意在摆脱数字媒体的上瘾与依赖综合症,开始尝试“数字排毒”“社交脱敏”;有人不堪网络上假新闻与无价值信息的侵扰,主动与社交网站等数字媒体保持一定距离,甚至停用了自己的账号。
 
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通过以下三方面展开讨论,试图从中思考:对于那些受社交媒体困扰的用户而言,“数字极简”是否是一个好办法?以及如何理解“数字极简”的目的和影响?
 
1、那些停用/远离社交媒体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2、奉行“数字极简主义”是有效的出路吗?
 
3、社交媒体这样的信息渠道对于用户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为何有人开始远离社交媒体?
 
深潜的人,才更渴望上岸。不得不承认的是,卸载社交媒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产生想要逃离虚拟空间的冲动,是否恰恰说明现代人社媒成瘾的现象已经愈发深度而普遍?其中的使用动机与情感需求强相关,这或许可以通过传播学领域内的“互动仪式链”理论来解读。
 
美国社会学家兰达尔·柯林斯在涂尔干宗教社会学的基础之上,提出“互动仪式链”理论。在他看来,“互动”是社会动力的来源,也是个人形象形成的必备条件。通过互动与仪式产生的传播符号与情感能量是重要组成部分,群体中的个人又利用上述符号与情感能量,产生新的互动行为。在这种循环中,受众在场域中进行资源交换,情绪得以释放,群体成员的身份也不断被强调。
 
互动仪式理论概述图。图片来源:兰达尔·柯斯林《互动仪式链》
 
在柯林斯的解读下,互动仪式的发生至少需要具备四种要素:两个/两个以上的人的身体共同在场、设定界限的局外人角色、受众注意力集中在共同对象以及在其中能够分享共同的情绪与情感体验。
 
然而,随着数字媒体的发展,这种“互动仪式链”早已变得更加复杂,且意义发生了偏移。
 
分散在各地的用户能够在赛博空间交流互动,这大大弥补了物理空间里身体不在场的缺憾。然而,这也使得原本“局外人”的界限变得模糊:我们得到的不再是小圈子互动下彼此认同的观念,当传播的意义边界随着网络舆论场的泛化而变得模糊不清,我们很难获得情绪共鸣和观念认同。
 
笔者就此问题访问了15位受数字媒体困扰的朋友,将数字媒体让受众产生不舒服甚至排斥感的情绪导向总结为以下6类。需要额外说明的是,每种情绪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会交织连结着,不断叩响内心,带给受众复杂的心理活动与感官感知,按照轻重程度排序分为:
 
1、负面:如今社媒上一些议题讨论是宣泄情绪而非观点表达,负面情绪过多以及同理心过于缺失,让受众很难再有去交流使用的欲望;
 
2、阵痛:社交媒体UGC内容的审核难度较媒体大,特别是对于灾难性事件的文本描述或图片展现会让我们感受到阵痛;
 
3、焦虑:被信息弹窗过分牵引注意力会导致焦虑情绪的滋生,这一点在媒体工作者身上体现更为明显。例如,媒体人的休息不是离开现场,不是下班回家,不是关掉电脑,也不是休假旅行。休息是可以安心地关掉手机,可以几个小时不去了解世界发生了什么,可以允许自己跟不上时间的脚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4、疲惫:各大社交平台都在发力热点推送与传播,低价值、同质信息过于冗余、过于频繁,信息推送堆积在手机屏幕,一段时间不清理就会导致时间轴错乱,来不及接收的信息使我们越发深刻地感受到“未完成”的状态,造成疲惫;
 
5、麻木:“好像明明身在局中,却又奇怪地感觉被移出局外;像有一个巨大又虚无的麻木感,我们像是被麻醉了。”
 
有研究表明,在疫情期间,随着全球死亡人数的上升,受众的“情绪接收”会越来越麻木,死亡从具象的场景变为不断滚动上升的数字,个体的意义就会减弱:因为个体是受众最容易理解和同情的,当数量增多成为一定规模,我们的共情就会相应被削弱,精神麻木由此产生。[1]
 
由此产生的一个结果是“启动困难”,指的是对行为的启动缺乏自驱动力,“有的时候状态不好真的出门都要反复自我说服,但一走出家门就完全不觉得有任何困难。”豆瓣一位网友如是说;
 
6、抽离:当网络议题产生争议,“标签化”是门槛最低的站队方式。例如“极端女权主义者”“直男癌”等一系列绝对的、进行群体划分的标签,由于多数是按照主观的维度评判,很容易造成误伤,导致有些受众主动与标签“划清界限,不想被它们糟糕地定义”。
 
面对网络情绪的喧嚣气氛,社交媒体上的互动仪式带给我们的东西距离理解与共鸣越来越远,数字极简主义也就应运而生了。
 
抵抗媒介技术,是手段而非最终目的
 
在豆瓣上,有一个名为“数字极简主义者”的小组,简介中介绍道,建组的初衷是“践行《数字极简主义》一书中的digital declutter(数字清理),在远离数字设备的30天内,找到自己真正认为有价值的事,并以此为出发点,合理使用一切科技。”
 
小组从2019年创建至今,已经有8000多人加入,共同讨论“数字戒断”的经历与心得。
 
图片来源:豆瓣
 
数字极简主义的概念,是2019年乔治城大学计算机科学系副教授、麻省理工大学博士卡尔·纽波特在其同名著作中提出的。在其中,他写道:“我们活在精心设计的注意力经济之下,各种便捷性会为我们的改变造成摩擦,最终抵消改变的惯性,直到滑落回起点。”
 
他提出为期30天的“数字断舍离”计划,希望通过严格控制读者对科技的使用,达到对后者“排毒脱瘾”的效果。
 
他还特别用“带宽”作为衡量社交传播的信息载量。带宽本为计算机通信行业术语,又叫频宽,指的是在固定的的时间可传输的资料数量,亦即在传输管道中可以传递数据的能力。纽波特认为相比物理空间下的交谈与对话,网络社交所携带的信息效用与效率都更低,是一种“低带宽交流”。
 
一如在社交平台上,当“喜欢”外显成为一个可点击的按钮,相应的,“喜欢”这种情感的表达变得轻而易举。或许久而久之,我们已经无法分辨我们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喜爱。
 
此外,为了提升交流效率,受众们应该理智地避免自己陷入注意力经济的漩涡之中。但这并非是“数字极简”的根本出发点。
 
数字极简,从广义上来说,是一种对“媒介技术的抵抗”。

前有电视时代,人们将“电视”比做“插电毒品(plug-indrug)”,号召大家不做“沙发马铃薯”(couch potato);现有数字时代,“信息焦虑”“社媒成瘾”被纷纷提起,科技巨头例如谷歌与苹果也陆续开始行动,在用户手机中置入“数字健康”(digital wellbeing)的功能,用于让用户了解每天的电子设备使用习惯,同时鼓励为某些程序限时。这些都体现了对沉迷社交媒体这一问题的觉醒。
 
谷歌推出的安卓版“数字健康”功能。图片来源:google play官网
 
在某种程度上,技术本身也在助推着数字极简的行为。
 
一方面,各大互联网和手机产品利用改进个性化算法技术以及各种信息触发点,将“老虎机装进了所有人的口袋”,如聊天框上的小红点、屏幕里的最新信息推荐和短视频无限下拉的信息流菜单...正是这种无法预测“下一个是什么”的未知创造了互联网的大批上瘾用户。
 
另一方面,正如开头所言,“深潜的人,才更渴望上岸”,只有沉溺到一定程度,才更有可能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到底发生了多大改变与反差。如豆瓣上一位网友所说:“当我发现每天手机使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10个小时,我才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技术让我们麻醉也让我们清醒。在最早期的技术哲学奠基人之一马丁·海德格尔看来,人类意识到自己的工具心态是好的开始。当我们认识到技术只是构建世界的方式之一,我们就能被它解放出来,而技术自己恰恰帮助我们揭示了这一点。
 
许多人将卡尔·纽波特的《数字极简主义》奉为圭臬,但更重要的主题在于副标题:“在嘈杂的世界中选择专注的生活(Choosing a Focused Life in a Noisy World)”

 

数字化的核心在于提效,也正是因为它满足了工业化社会的诉求,才能得到如此快速的发展,但这种易得性,恰恰改变与破坏了能够让普通受众产生切身体会的定义。
 
由此看来,数字极简的重点并不在技术本身,即并不在于戒断了哪些媒介技术,更在于我们在其中逐渐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以及更想要什么。数字极简的意义不在于极简了什么,而是拿回了什么。
 
 
另外,在想清楚自己应该更加理智地利用数字工具之后,极简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吗?
 
首先,极简是提升可用性的关键,但可用并不是全部。无论是硬件电子产品,还是软件应用程序,其中的设计都是异常复杂的,而对于“设计”这份时而让我们产生恐慌但又在探索之中充满乐趣的事物,可用性仅仅是其诸多的组成要素之一。
 
在删掉App、停用社媒账号的同时,一方面,我们的虚拟资产变得轻松而井井有条;另一方面,我们也失去了那份使用它时的情绪与感受。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其次,对于精简实物而言,在当下某些观念中,流动资本似乎比固定资本更加安全,这是极简观越来越有吸引力的原因之一。但是数字极简并非完全等同物理空间中的极简。
 
一个又一个App背后是无数复杂连结着的人际关系与档案记录,删掉应用程序的路径很简单,但有勇气接受相应社会性关系与虚拟财产的消逝绝非易事。

全媒派往期推文中也提到:“当个人记忆在社交平台上变得可视化,我们会秉持着保存记忆的义务与习惯,并不敢干脆利落的遗忘点下删除键,甚至变得更加选择困难。”[2]
 
既然极简无法成为解决信息焦虑的万能灵药,我们不妨换个角度,寻求改变的突破口:与其鸵鸟一般把头深埋进沙土,不如追问自己:是否有可能做到与信息共舞?其实,产生数字极简的想法也能够照映出我们内心深处的动机——想要舒服地与社交媒体相处。
 
对数字的断舍离,是一道终身命题
 
没有人是社会的孤岛,信息始终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因此,我们在分析“信息焦虑”的同时,更需要思考:使我们焦虑的到底是信息载体,还是信息本身?而对于信息载体,到底指的是一切媒介,还是专指数字化媒体?
 
因为能够承载信息的不仅只有社交媒体,就算是远离社媒,还有非常丰富的渠道供你选择。

例如,有网友给出了“解构网络依赖的降维方式”——广播,可以给予在线的陪伴感,播音的口语受过专业的对象感训练,语调不会让人感到烦躁;电子书,可以离线阅读,并建议将书页切换成以上下滑动的翻页模式;在音乐App中,多数音乐都可以下载,离线收听……[3]

 

甚至,媒介都不需要区分线上与线下。按照彼得斯(John Durham Peters)在《奇云:媒介即存有》一书中的观点:“媒介并不只是各种各样的信息终端,它们同时也是各种各样的代理物,从广义上理解媒介,它不仅进入了人类社会,而且进入了自然世界;不仅进入了事件,而且进入了事物本身。
 
在他看来,身体、语言、书写以及自然的万事万物都是媒介。这样想来,人与信息如何和谐共处似乎充满了无尽的可能性与想象力。
 
正如消费极简主义并非切断人与商品社会的连结,而是倡导以清醒的姿态进行必要消费,数字极简主义也不需要非要通过删掉或注销的方式表达态度。
 
真正的理性是能够在热潮中保持独立思考,或者是在短暂的信息脱敏之后依然积极识别有效信息,保持内心对外部世界未知的渴求。
 
总而言之,始终有许多媒介方式能够让我们获取信息,始终有许多看待世界与彼此的方式并不需要依赖于技术的棱镜,这或许也是我们争取信息主动权与能动性的有力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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