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媒派:一个月能写3万字:自媒体时代的医生,不只是会看病!
曾经,网络上的医学内容泥沙俱下,在专业解读之外,各种补肾良药、祖传秘方和动辄癌症前兆的谣言充斥着内容市场。与此同时,这一领域也存在着较为严重的洗稿问题。
而自新冠疫情暴发以来,医生这一群体获得了空前关注,除了进入抗疫一线,更多医生则是以另一种方式进入到了大众视线——线上医学知识科普。
更多专业医生的入场,有助于改善线上医学知识科普的整体生态。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便邀请了一位在疫情初期进入内容创作领域并表现活跃的医生——中国控制吸烟协会理事、腾讯新闻知识官、呼吸与危重症科医生史兆雯——与她聊一聊,专业医生是怎么做好专业内容的。
史兆雯医生。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疫情期间收到太多咨询
全媒派:您十多年前就进入医院工作了,但在网络科普方面算是位“新人”,此前除了给患者看病外,您还会做些什么?
史兆雯:其实我也在大学任教,因为我们是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所以我们也有教学任务。除了日常与患者的沟通外,作为一名大学讲师,我还会与学生进行交流,通过理论课和临床的实习教学,可以从现场获得学生的反馈,从学生身上,我了解到现在年轻人的一些习惯,比如怎么去介绍一个新鲜事物更容易被人接受。
通过讲课,我也获得了进步,同时也认识到仅仅给医学生进行知识的传播是远远不够的,利用互联网这个渠道,我可以进行医学知识科普,会有更多的人受益。
全媒派:除了在给学生传道授业解惑中获得了启发,还有哪些原因促使您进入了内容创作领域?
史兆雯:除了日常在工作和教学积累的经验之外,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促使我产生了进入内容创作领域的强烈动力,希望让更多的人了解医学知识,于是我加入了腾讯新闻的知识官计划。
对于医生来说工作时间比较固定,空闲的时间我就会在网上浏览一些医疗卫生相关的信息,比如国家的医疗卫生政策。疫情暴发初期,很多亲朋好友非常茫然,无法快速了解疫情的进展,也不了解为什么会传播得如此广泛。
于是他们就向我寻求帮助,正好我的专业又是呼吸与危重症科,专业也对口。一开始我就反复向身边的人以及患者解释这些问题,我觉得和一个人解释很简单,但是不断有人来询问相关问题,我就思考,是不是可以通过一个互联网平台进行相关知识的科普,这种方法比一对一的讲解更为有效。
此外,疫情期间有很多人在社交媒体平台传播一些谬论,误导了很多网友甚至是一些患者,我觉得自己有责任去传播正确的知识。从自己的专业经验出发,再通过查询相关的资料和文献,帮助大家对新型冠状病毒形成更客观的理解。
医生也可以是有着高度创作热情的创作者
全媒派:您如何看待自己作为医生和医学内容创作者这两个身份之间的关系?同时承担这两个角色,是否会感觉到疲惫?
史兆雯:我觉得这两个身份是相辅相成的,彼此有一种促进的作用。传统意义上的医生通过专业知识的学习和临床的实践获得自我提升,然后从一个普通医生一步步积累成为一个主任和专家。
但是时代在变化,现在对医生身份的要求可能会更加多元化,我可以是一个医生,也可以是一个有着高度创作热情的创作者。
之前很多人选择去医院看病,获得健康方面的专业指导,但是现在人们的生活节奏很快,对新知识的需求也不断提升,如果单纯地去医院了解医学知识,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他们更希望通过一个简单便捷的方式获取信息。
同样是关于呼吸道的问题,除了在临床方面回答之外,在互联网平台上让更多的人了解,我感到非常欣喜。虽然医生的工作很忙,压力很大,但是我不觉得疲惫,这两个身份之间并不是矛盾的。
内容科普更像是我的一个兴趣爱好,可能有些人是下班之后打打游戏、跑跑步之类的,对我来说,写作是我的兴趣爱好,通过写作的方式将我的专业知识传播给更多的人,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可以获得知识的提升。最近一年的知识科普中,我不断查阅中外文献,对我自己也是有助益的,这是相互促进的作用。
史兆雯医生的科普视频节选
全媒派:您说自己是一个拥有“高度创作热情的创作者”,这种热情来源于哪儿?
史兆雯:对我来说这不是一项任务,我的热情来自于需求——提升自我的需求以及帮助患者的需求。
通过医学知识科普,可以帮助患者在疾病早期就对其有一个深刻的认识,可以有效的提高治愈率。而且随着经济条件的提升,健康意识方面也应该同步提升,早发现早治愈,这是现代比较进步的医疗就诊方式。
知识科普也是新时代下的一种个人宣传。你对一个医生的认同度高了,就会选择信任他,找他面诊,这对我的职业生涯也是有帮助的。
全媒派:您目前的科普频率是怎样的?有没有计算过每个月会写多少字?目前每个月会花多少业余时间在创作这件事情上?
史兆雯:我的创作时间比较随意,有时候工作很累很忙就不会写,但是有想法的时候,一天写三四篇也是有可能的。平均下来,每天都有一篇,每篇的体量基本上在1000-1200字左右,按照一个月30篇计算,我估计有三四万字。
但是我觉得字数只是一方面,稿件的质量才是重点。我不单纯追求数字的增多,而是希望每篇文章都能满足读者所需,他们对文章内容进行评价和评论,我会很喜欢看读者的留言,了解到读者的想法,了解读者之所需。有空的时候我也会进行一些简单的回复,给他们一些医学上的建议。
至于花了多少业余时间,这个很难界定,有时候是找到一个固定命题作文,通过这个题目去搜集相关的资料,然后组织文字,最后成稿,这个比较耗费时间,完成一篇稿子需要两三个小时。但是如果是一个突发新闻,时效性很强,我又对此很有感触,我可能半个小时就成文了,这是灵感的迸发,也是我近一年多在腾讯新闻上培训出来的一种能力。
医学知识有门槛,内容创作需更灵活
全媒派:您刚才提到,会在评论区回复读者。一条内容在互联网上的受众数以万计,而在医院门诊更多是一对一的传播。您觉得在网上面对网友和在工作中面对患者,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史兆雯:比较直观的区别在于受众对信息的信任度以及对待科普文章的态度。网上有些人会认为你就是哗众取宠蹭个热点,对文章内容十分苛求,对此我也能够理解。
在医院就诊的患者本身对医生是信任的,因为能从医生这里立即获得帮助,所以对待医生的理解度、信任度和宽容度都会比较高。但是互联网上大家毕竟隔着很远的距离,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度比较低,我还是更愿意与那些有正面需求的读者交流。
全媒派:的确,除了意见反馈的多元之外,医学科普这个领域仍然存在一些乱象,比如谣言、抄袭等,那么您在平时选题时,如何规避这些问题呢?
史兆雯:这个问题我也有考虑过。腾讯新闻知识官计划这个活动就很好,首先对于入驻的知识官有一个准入门槛,会对相关资料进行审核,在发布文章前也会有一个审稿的机制,另外对于传播者来说,传播目的是什么非常重要。
与我个人而言,第一,选题时会针对大众比较关心的事件,但是如果突然有个热点,我先会等待官方媒体的认证。比如沙尘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我就结合我们的生活和呼吸专业知识进行了科普,但是如果话题本身是建立在一个假新闻的基础上,就是站不住脚的,所以我首先会对事件的真实性进行确定。
第二,我的传播目的是比较正面的,不是为了哗众取宠、吸引眼球,否则可能会引起读者的不适。而且我倾向于,当事件已经发生了,作为一个旁观者或是第三方发布对这个健康相关事件的看法,以及如何预防和治疗。我不是一个专业的法律人士或行政人员,我不会去判断事件当事人的对错,而是站在医学的角度来讨论。
另外,我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后,会留出一段时间在腾讯新闻上阅读,看一下最近的热点信息,大众在医学方面有什么新的需求,这都会成为我的创作灵感。
史兆雯医生。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全媒派:不得不承认,医学知识的理解门槛相对还是比较高的,为了提高与受众的贴近性,您有做过什么尝试吗?
史兆雯:我觉得医学科普分几个层次,首先就是“广普”,这个对象是普通大众,他们对医学知识有一些了解,但是不够深入,我进行科普时就会经常采用打比方的形式,用大家已知的事物去解释未知的事物。
此外,成稿后我也会把文章发给我的非医学专业的朋友,让他们给我一些反馈,再对稿件进行复稿。刚开始我会求助身边的朋友,后面写作内容多了,我就会对读者的阅读习惯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这是属于“广普”的内容。
另外有一类是“窄普”。医学是一个很宽泛的领域,有一定的专业壁垒,比如我是呼吸与危重症科,对于眼科、皮肤科等我不太了解,但是在接触患者的过程中,我发现这些领域会有一些交叉。比如我写戒烟的科普资料时,我查到烟草会破坏女性的皮肤健康,对皮肤屏障的损害我就不是很了解,我会向皮肤科的同事请教,之后再结合我本身的呼吸科知识进行一个跨界的联合,发布一篇关于烟草对皮肤的危害,这对大众来说也是一个新的认知。
最后我还会进行一些很专业的科普,对象主要是医学专业人士。我就会查阅中英文文献以及最新的医学研究进展。
所以医学科普是分层级的,包括但不限于对大众的“广普”、跨界的知识联合以及专业知识的科普。写作前我会确认自己的科普对象,采取不同的方式去完成。
全媒派:除了内容专业度的分层,在内容形式的分类方面,您最近也开始尝试短视频科普这种形式了。
史兆雯:一个好的视频不仅要有优质的内容,后期的制作也非常重要,比如字幕、剪辑的速度、重点的选取、重点的突出等都需要专业的后期人员才能做得更好,未来我也想寻求更多的合作,拓展自己的方向。
现在比较多的视频内容形式我都有尝试,比如通过小品的形式模拟专业诊室内的对话,或者是专家面对面的形式。我觉得模式没有固定,最重要的是发展个人特色,能让别人记住你关注你,因为个人特色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你的读者和患者的跟随度,他们会愿意相信你,并从中获益。
史兆雯医生通过视频方式科普关于肝癌的信息
医学科普内容市场也在不断大浪淘沙
全媒派:您觉得过去这一年人们对于医学知识的关注有了哪些变化?
史兆雯:我觉得变化挺明显的。
首先,疫情暴发后,人们对于流行病学的概念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之前人们关心的可能就是普通的细菌性的、病毒性的疾病,没有意识到流行病学相关的知识。
此外,疫情后个人的健康防护意识增强了。比如戴口罩这个行为,其实即便没有新冠病毒,在换季的时候也会有一些流感病毒,公共场所也会有一些细菌,春秋两季也会有花粉导致过敏,这些情况下都应该佩戴口罩,但过去人们不太重视。
最后可能就是及早就医这个意识更加深入人心。之前一些患者都是讳疾忌医,最后导致病情的恶化,现在大众的预防意识增强,越来越多人愿意定期进行检查。
疫情本身并不是好事,但是它所导致的卫生观念上的变化,算是一个积极的因素。
全媒派:疫情期间,越来越多医生成为了科普达人,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史兆雯:任何一个新兴事物的出现都会吸引很多人进入,不能用“跟风”这个词,参与会更好一点。不过虽有很多人进入,但这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能够坚持下来的都是有闪光点的,比如有固定的风格、时效性高等等。
至于能不能坚持下来,我觉得还是需要毅力的,毕竟我做了一年,当中也碰到很多情况,医生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持之以恒就需要热情,除了有一定的专业性外,还要有精神目标。
因为毕竟要坚持做持续性的产出,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真正做到了,成为一种个人习惯,就会放松些,有投入创作的想法和激情,把这件事情想象成展示自我的行为。现在医学的首要任务是治愈患者,但是能够向更多人传递医学知识,引起大众的关注,这个不管是精神上还是实际工作上,都有很大的帮助。
我不担心很多人加入会造成激烈竞争,我希望能形成自己鲜明的风格。
全媒派:在您近一年来的创作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
史兆雯:困难可能就来自于时间的局限性,只有在自己闲暇的时候才有时间创作,对于热点事件的发生,不能及时进行更新,但是我可以从其他角度入手,找到一个特殊的立足点,这是值得传播的方向,这会考验我的专业知识和科普水平。因为我不可能做到像专业的内容创作者那样的水平,我更希望在专业评论的基础上加上自己独特的角度。
全媒派:您对自己目前的内容传播效果满意吗?如果满分是100分,您会打多少分?
史兆雯:其实我真正进入内容创作领域的时间大概就是一年,还算是刚入门的小学生,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各方面都要进行提升,所以我给自己打60分。
在传播数据方面,我没有一个专门的统计,但是如果能做到一篇文章的传播范围能覆盖上百万人的话,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
之前我的科普更多是采用文字的形式,未来我想在短视频领域进行一些尝试,这种形式更符合现在大众的阅读习惯,这就要求我能够在一分钟内把信息进行提炼,将重点传播给大众,一旦他们对此有兴趣,就会关注我的其他内容。比如一个好的电影预告片很重要,对于现阶段来说,怎么拍摄好预告片就是我努力的方向,既要符合大众审美,又不能丧失我的专业性。